【wincest】未成年夭折

分级:G

配对:wincest

梗概:有时候,他们想做的和他们必须要做的总会背道而驰。

 

 

 

骰子像图腾一样在粘着油渍的桌子上转动,经过几个艰难的旋转终于停了下来。灯光像个巨大的怪兽,Dean仔细分辨着点数,呼吸停止了三秒。

Sam白嫩嫩的小手拍上桌子,手指和手掌的连接处还长着软乎乎的漩涡,就是这双人畜无害的小手,刚刚骰出了六点。

六点,六点啊老天。Dean简直想一头栽进威士忌里,他开始怀疑起Sam是不是在骰子上做了什么手脚,因为没有人能连续两次扔出六点,更别提是这个听到“赌博”这个词后,就露出Dean第一次给他吸烟时极度恶心表情的呆宝宝。Sam是个呆宝宝,Dean坚信这一点,就是因为他要维护他弟弟那该死得重要的“纯洁和尊严”,他才没有把酒作为胜利的筹码。

Sam微笑着看着他,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,他把脚架在桌子上,运动鞋的鞋带散开。那还是Dean给他的第一份正经的生日礼物,现在它已经被穿到磨损,边角灰色的毛皮翘起。Dean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无关紧要的鞋上转移开,他盯着Sam的脸,小小的眼睛里闪耀着笑意。

“真心话还是大冒险?”

“真心话。”Dean不假思索地选择了真心话,上次他选大冒险时,Sam让他穿着内裤绕汽车旅馆跑了十圈。

“好的,”Sam笑起来,那是不属于一个十二岁孩子的笑,混着机灵的光和面对猎物时的残酷,但这笑容在他脸上毫不违和。

Dean咽了口口水,他的手紧张地抓住自己的裤脚,他开始在脑子里列出Sam可能要问的问题。他不会承认自己和男人睡过,因为这个答案对Sam来说显然太过于成人化,他也不会承认自己在学校经历的那些无数出丑的瞬间,一个光辉的大哥形象显然比说一点无关紧要的谎言更有意义——

“你想做什么?”

Dean愣住了,他的嘴张得有整个阿拉斯加州那么大,飞速旋转的大脑在一瞬间卡壳停止,他将Sam的话艰难地咀嚼消化。Sam不可能问他此刻想做什么,他知道Dean现在想结束这个游戏,而Dean明天会去尝试一种新型火腿起司汉堡。他在询问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,像是对未来的计划和曾经的梦想,像是每个青少年在深夜看着浩瀚的星空,做的最不切实际的梦。

“做个Sam专属的理发师”Dean露齿而笑。

Sam皱起鼻子,双腿以不自然的姿势曲起,身体前倾看着Dean的脸,他的眼神直直撞进Dean的眼里,让Dean畏缩了一下,那是只有Sam才能察觉出来的害怕,Dean正为这个问题感到恐惧,他习惯性地戴上了面具。

“我是说,你想做什么?你很喜欢车,你想做个汽车修理工吗?”Sam改变了策略。

Dean玩世不恭的表情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极度的惊讶。他的眼里燃起了光,Sam从未见过的光,比旅馆里的白炽灯更亮。

“汽车修理工很酷,Sam,但它不是一个好职业,你可不能靠它吃饭,汽车修理厂更没有基本娱乐。”

Sam猜基本娱乐指的是女人。

Dean舔了舔嘴唇,他眯起眼睛,手不安地放在了桌子上,“但是摇滚歌手不一样。”

“摇滚歌手怎么了?”Sam鼓励Dean继续说下去。

他的嘴唇无意义地张合了几次,最后紧紧闭上,Dean将那些已经跑到嘴边的话语吞下,他站起来紧张地看着Sam,先前建起的防御不攻自陷。

“我们不应该谈论这个,Sam。”

“因为爸爸?”Sam阴沉了脸,他将腿从桌子上拿下。房间里先前诙谐的气氛消失了,空气在他们四周黏稠地流动,“他甚至不在这里。”

“他会知道的。”

“你认为他有顺风耳吗?你没有错,你有权利讨论自己想要什么。”

“我猜学校里开始教你权利与义务了,huh?”Dean笑起来,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转移Sam的注意力。

Sam没有回击他的嘲笑,他同样也站起来,他才刚到Dean的肩膀,仰视自己的哥哥是这个世界最幸福也最悲哀的事情。他拉住Dean的衣角,乞求道:“告诉我吧,我想知道,我需要知道。”

Dean的脸纠结起来,“你就是不愿意放过我,是吧?”

“绝不。”Sam肯定道,他的眼里充满了希冀,“你想成为一个摇滚歌手?齐柏林飞艇那样的?”

“齐柏林飞艇很经典,但是Kurt Cobain更棒,涅槃乐队,你看过他们的演唱会录像吗?”Dean在Sam的摇头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,“像是你在为全世界歌唱,所有人都为你痴迷。”

“像在做梦。”Sam说。

“像是在天堂。”Dean的眼神已经飘到遥远的地方。他不在这个破旧的汽车旅馆,他在纽约城,或者是好莱坞的中心。他不再双手持枪,不再将汽油和盐弄得满身都是,他在舞台上,一个只属于他的舞台。摇滚和大地都为他颤抖,尖叫和光芒将他淹没。他在唱歌。

Sam感到浑身发热,他从没想过这样一个Dean,他有时候甚至会忘记Dean可能也有自己的梦想,他在命令里是那样的顺从,仿佛他天生就是为了服从父亲的命令。但是Dean将他完整地展现出来,这让Sam感到不可思议,他喜欢这样鲜活的Dean。

“还有呢?”

有什么划过了Dean的脑海,让他皱着眉头咽下了即将要说的话,他脸上快活的表情不见了,挂上虚伪的笑容。

“还有就是你该睡觉了,Sammy。”Dean指了指墙上的挂钟,它刚指向11点。

Sam焦急地想找些理由换回刚刚Dean脸上的表情,Dean寥寥几句对音乐的向往在他脑海里重复播放,他想起Dean会弹吉他,他曾经弹给过三年级的拉拉队长听,但是他从没想过那代表着什么,也从没想过Dean能弹到多好。

 

“你看过他们的演唱会录像吗?”这句话在Sam脑海里回响。

 

“演唱会。”Sam脱口而出。

“什么?”Dean显然有些不明就里。

“你必须去看一场演唱会。”

Dean认真地看着Sam的眼睛,确定他弟不是在开玩笑后,他说:“汉堡和派才是必须的,演唱会没有‘必须要看’。”

“你想成为一个摇滚歌手,你就必须去看看演唱会。”

Dean发出一声凄惨的笑,像日落前太阳散发的最后一轮余辉:“我没有想成为一个摇滚歌手。”

“那只是一个梦好吗?Sam,你清楚梦和现实的区别,比如梦里的小丑是活的,而现实中——好吧,可能你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区别。”

Sam的确无法理解,就像他从记事起就开始对着上帝祈祷一样,而父亲总是将上帝当做一个完美无缺的笑话,而Dean,Sam永远没有真正的机会了解Dean在想什么。

“没有实现的东西都是梦。”Sam说。

“不。”Dean并没有加以解释,他阴沉着脸,一口否决了Sam,显然是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。

空调机在房间里嘶哑地转,骰子安静地被摆在桌子上,像一块沉默的雕塑。

“你想过一切都会结束吗?”Sam突然问道。

“什么?”

“爸爸会找到杀死妈妈的那个恶魔,我们再也不用四处奔波,也许他会给我们找个新妈妈——”Sam在Dean锋利的眼神下停顿住,他继续说道“但是一切都会结束的,对吗?总有一天我会去上大学,爸爸会找一份新工作。”

“那时候你要去做什么?”Sam问出了他的问题。

Dean的眼神在Sam问出那个问题时迷茫了,他的瞳孔张大。那个时候他要去做什么?他的任务是保护好Sammy,但是等到有一天Sam不需要他的保护,爸爸也不需要一个听话的士兵,他需要去做什么?谁还需要他?

“你愿意去做一个摇滚歌手吗?”

Dean开始思考这种可能性,即使它微乎其微,并且Dean肯定父亲听到这个荒谬的想法后会大发雷霆。但他忍不住开始想象那一天,想象他穿着皮衣抱着吉他走上舞台那一刻,想象他不再是“爸爸的小小好士兵”的那一刻。那个未来太过美好,像捧在手心易碎的一个梦,但正如Sam所说,它是可行的,总有一天一切会结束,他能自己做出选择。

“也许?”想法就像细菌膨胀一般不可收拾,Dean为自己感到羞耻,他竟然已经开始考虑起他那个像泡沫一样的未来,没有在意,Dean,没人在意将来你会做什么。

“那就对了。”Sam满脸通红,脸上闪着奇异的光,好像讨论梦想的是他自己,“你该去看看Lenny Kravitz的演唱会。”

“Lenny Kravitz?”Dean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问题,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,“那个Lenny Kravitz?”

Sam挠挠头,显得有些不好意思,“David非常喜欢他……我知道,他可能不太符合你的口味,但是——”

“你在说什么?”Dean打断了他,他的双手舞动,脸上洋溢着激动和快乐,“Lenny Kravitz棒极了!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摇滚歌手,我愿意把他的歌循环一万遍。”

“上帝啊求你不要……”Sam瞪大眼睛,接着他闭上了嘴巴,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。

Dean抓着Sam的袖子,“什么?Sammy?什么?”

“他明天在这里有一场巡演会。”

Dean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,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Sam看到的是极度的狂热和兴奋,夹杂着些不可思议。Sam从没在Dean脸上看见这么多表情,Dean总在笑,戴着一副虚伪的面具大笑与苦笑,他留给自己的表情永远是麻木。这些兴奋从Dean的脸上流进Sam的胃里,像一团温暖的气流。

Sam本以为他会要花更多的时间说服Dean去看演唱会,但是Dean毫不犹豫地答应了,他甚至没有犹豫就给了Sam一个熊抱,胸腔的震动让Sam感到这个Dean的活力和激情——他充满梦想的老哥。Sam为这个事实几乎落泪。

接着那种表情又出现了,好像全世界的责任和重担都压在了Dean的身上,他皱着眉头,脸上的红晕渐渐退去。

“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。”

“我没事,Dean,”Sam安慰道,“我知道怎么做,撒上盐线,关紧门窗,不给陌生人开门。对不对?”

Dean承认Sam很聪明,他学得很快,比大部分孩子都要快,John给了他一个聪明的大脑,又将他训练成一个反应敏捷的士兵。但是一个事实常常浮在Dean的脑海里——Sam才十二岁,和他同龄的孩子甚至都不知道子弹该往哪里装,Sam却已经能熟练地射击。

“你总得出去吃饭,怪物们总会趁你吃饭时吞下你的脑袋和你的头发。”

Sam神秘地笑起来,“我不用出去吃饭,你记得吗?你给我做了神奇芝士。”

Dean在听到那个词后条件反射地腹痛,接着他也跟着Sam笑起来。在他们吃腻了旅馆旁边的快餐后,Dean承诺要给Sam做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。他将那些柔软的番茄和芝士片放在一起炒,他知道那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做法,当他尝到自己的手艺时,他也必须承认那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。

但是Sam 好像非常喜欢这个,他那天晚上整整吃了三大碗神奇芝士,芝士和番茄混合在一起,像某种怪异的饮料在房间里弥散了一个晚上。

Sam喜欢他做的任何东西,,一个口味奇怪的怪胎。

他好像又闻到了那碗芝士的味道,像一个奇妙的诅咒,Sam在对面对他笑着,接着Dean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。

“好,我去看。”

 

 

****

 

有时候Sam讨厌Dean在身边 ,他过于聒噪地对Sam说一些根本不重要的事情,或者在他身边嘲笑他的发型和身高,大多数时间Sam想朝他哥那张漂亮的脸上来那么一拳,但是还有一些时候Sam抵挡不住他对Dean的思念。

Dean早上六点就出了门,他新做了一些神奇芝士放在冰箱里。说实话Sam觉得那是他吃过最难吃的芝士,像是变质的乳酪被撒上了番茄酱,冰箱里可能从现在开始往后十几天都弥漫着那恶心的味道。

但他端出芝士,Dean贴心地在上面撒了一些胡萝卜和卷心菜,他看着旅馆脏兮兮的窗户,看着一只棕色的蚂蚁从地上开始,沿着窗户缓慢爬行到墙上。芝士在他嘴里融化,像一块冻久了的冰,味蕾纷纷在舌头上跳起,拉扯着脆弱的神经,然后四下逃散。

Sam坐在桌旁看着窗外的雪轻轻地飘,雪花像一片片雏鸟稚嫩的羽毛。他不禁想Dean现在是否已经赶到演唱会,还是演唱会早已开始,他在人群中像个普通的追星族一样尖叫,跟着电吉他和电子琴的节奏舞动。

Sam把剩下的芝士倒进垃圾桶,然后打开门,寒风在脸上下冰冷刺骨的痕迹。他取下垃圾桶的袋子,将它系紧丢进角落中,金属的锈和烟头堆积在一起,渐渐被大雪覆盖。

Dean喜欢摇滚不是偶然。父亲在车里留下的磁带大多数是上个世纪的作品,Sam无数次在后座听着嘶哑混沌的音乐沉沉睡去。他们都直接跨越了喜欢流行摇滚的那个年纪,狂躁并充满无助嘶喊的经典摇滚占据了他们的童年。Sam从没将这个怪罪于父亲,他可能要为Dean至今糟糕透了的品味买单,也要为他毫无意义的自我牺牲精神负责。但这个——有时候Sam感谢父亲给Dean带来了摇滚,让他在漫长毫无至今的责任怪圈中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爱好,音乐能让人幸福,就算每个音符中都跳动这不安和狂躁,Sam也始终坚信这点。

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,电视节目停在ABC,遥控器像是一块毫无作用的废铜烂铁。Sam不知道他看了多久,到最后他躺在了沙发上,蜷缩在画着螺旋纹的尼龙毛毯中。

他才发现他看的是一部喜剧,主角叫Sledge Hammer,有一把酷毙了的梅格南左轮手枪。他的头发是金褐色的,发尾温顺地蜷曲。像Dean,在阳光下闪着光,而他的女伴——Sam始终没记住她的名字,他笑了一下,男主角总是有个女伴不是吗?

Sam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开始做梦,他梦见Dean成了举世闻名的摇滚明星,但是他从没放弃过猎魔,他举着左轮同时又唱着疯狂的歌。Sam还在旅馆等着他,因为Dean从那次演唱会后,就从没回来过,直到他的头发花白。

当Sam醒来时,他感觉脸上黏糊糊的,他拿手抹了一把,满手的泪水,他的把毛毯浸得湿透,在冬天的低温里像一块冰渣。电视依然在放着,只不过光线已经不再从房间外照进来,闪烁的色块在黑暗中像个会说话的鬼魅。

Sledge Hammer举着那把左轮,自信地说,“相信我,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!”

这是Sam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

 

 

****

 

Dean记得海顿告诉全世界“当我坐在那架破旧古钢琴边的时候,我对最幸福的国王也不羡慕”,起先Dean觉得海顿只不过是个爱显摆的混蛋,他刚听到这句话时还不能欣赏钢琴在音乐方面的美感,至今他依然觉得钢琴曲专门演奏给穿着定制西裤的富家公子听。只有当你身边没有了威胁,只有当人类感到安全才有心情欣赏巴洛克的美妙。

但是摇滚就像个巨大的熔炉,它更像美国,什么都可以往里装,摇滚有世界上一切文明的精神。观众只需要一根大麻——有时候音乐就是观众的大麻,接着沉醉在重金属的节奏中任由陷落。这是摇滚,不分时间场合,更像是一种进化的部落文明。

Dean走进那个文明,再从部落中走出,其中花费也不过短短一个白天。有什么像烟花一样的东西在心脏中炸开,把完整的心脏炸成无数碎片,血管在飞速流动的血液中膨胀飞舞。一种爱好的培养需要十二年,而一种精神的苏醒只需要十二秒。

他现在确定Sam那个小混蛋是真的爱他,如果Sam提出他想要哪颗星星Dean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摘给他,他开始考虑Sam是否真得对他提出过什么要求——答案是从来没有,他甚至没有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爱好,Sam觉得一切十二岁孩子的游戏都弱爆了。想到在这里Dean笑起来,他有个酷毙了的弟弟。

Dean在黑暗中摸索到钥匙,推开旅馆门时发出的声音像世界上最诡异的呻吟,黑夜中潜伏的不安在Dean心中升起。旅馆里一片漆黑,Dean的胃渐渐下沉,掏出别在裤腰上的枪。

他努力将自己的脚步声降为零,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在房间里,Dean几乎要拿不住手枪,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里存在的一百种可能性,其中一种——Dean觉得自己的眼睛刺痛,瞳孔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,家具依旧按照原样被摆放在房间中,Dean继续向前走,向他的希望之地。

Sam的床空着。

奇怪的是Dean第一个想到的是John第一次把手枪交到手里时的场景,那天阳光刺得Dean几乎睁不开眼,他们站在金色的麦田里,大雁在他们的头上盘旋。金属的重量在Dean手里重如泰山,而那年Dean才刚到John的胸膛。

“你该为谁而用它?”

“妈妈,为妈妈报仇。”稚嫩的Dean说。

“你该为Sammy用它,你永远都该保护Sammy。”

 

永远保护Sammy。

 

接着Dean想起他今天干了什么,去了哪里,把Sam丢在这儿,为了一个可笑的演唱会,而现在他不知所踪——

“Dean?”

Dean的心脏停跳了一秒,他用不确定的声音问道:“Sammy?”

接着是某种熟悉安全的声音,Sam下床时衣服布料摩擦着床单,清脆的一声轻响后,床头灯的灯光照亮了房间。

刚才的血腥味仿佛是Dean过度紧张的幻觉,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强烈的心脏跳动声。Dean慌张地手枪塞回后腰,双手包裹住Sam的肩膀,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,用力到几乎将他娇嫩的骨头捏碎。

“对不起。”

Sam迷迷糊糊地看着他,头发翘成一个奇怪的弧度,Dean本该嘲笑他,嘲笑一切有关他发型的东西,但是他没有,他抓着Sam的方式就好像他刚刚死过一次。Dean把Sam拉到自己的怀里,顺着他的背。

温热的触感在脊柱上流走,Sam问道:“演唱会不好看吗?”

“别提演唱会。”Dean的声音嘶哑沉闷,Sam微微颤抖。

“你弄痛我了。”

身上的束缚稍稍变轻,但Dean仍然紧紧抓着他。Sam选择将头靠在Dean的身上,让他们的呼吸和心跳交叠在一起,沉默代表了更多想说的话。

“对不起。”Dean轻轻地说。

“为什么?”Sam的脸埋在Dean的衣服里,鼻子摩擦着棉质的布料。

Sam没有问为什么他不喜欢演唱会,也没有问他现在莫名其妙的举动是为了什么,但是Dean偏偏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切。

“以为你出事了。”

Sam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暂停,然后他笑起来:“我以为我们之间比较多愁善感的那个是我,你知道吗,你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。”

是的,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。

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给Dean自怨自艾,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又像一条蜿蜒向上的蛇缠绕住Dean的脖子,他放开Sam,紧紧盯着他的脸。

恐惧在他们之中蔓延。

有什么地方不对劲,Sam就在他身边舒服地笑着,房间里的灯光也是一样的柔和。但那股味道像是毒药一样锁着Dean,不安在腹中渐渐集聚,Sam出事了,他们中间有个人在撒谎,Dean肯定那个人是Sam。

“它对你做了什么?”

Sam的笑容僵硬在嘴角,Dean知道自己猜对了。 

Dean在自己的口腔中尝到苦味,他的声音有一丝断层,“Sam,它对你做了什么?”

他别过头,头发挡住了他的侧脸。他甚至没有否认。

Dean在心中勾勒了一千万件足以让他崩溃的事实,然而他一件都不敢细想,他不管把事实展开,尽管它们就赤裸裸地摆在眼前。但是他知道至少有一件事他猜对了,Dean颤抖着捏着Sam的衣角,布料在他手中仿佛有千分重,他将Sam的衣服缓缓掀开。

数十条纵横交错的痕迹匍匐在Sam的胸膛上。有些伤痕还翘着皮,血液在皮肤上凝结成黑色的血块,明显是鞭痕和刮痕的印子像一条条丑陋的虫子盘旋在白皙的皮肤上,Dean的手指划过那些伤痕,Sam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。

直到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,Dean才意识他已经泪流满面,他抹了一把脸,几乎是嘶吼着问道:“是谁?我要把那个婊子碎尸万段。”

Sam被Dean的语气惊得向后退,他缩着脖子,像一只无助的兔子。

“别怕,对不起,对不起我只是——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好吗?或者是什么?是杀死妈妈的那个恶魔吗?”Dean想抱住Sam,但他用被子裹住自己,让Dean无处下手。

Sam摇摇头,眼睛看着地面。

那股压不住的怒火又在Dean体内升起,“该死的,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你打算就这样瞒着我到什么时候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Sam抬起头来看他,更像个老者的眼睛,悲哀又绝望,“那个东西进来把我的眼睛蒙住,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,他只是用鞭子和刀片——”说到这里Sam哽咽了一下,深深地吸了口气,“什么都看不见,Dean,我很害怕。”

Dean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的弟弟,羞愧和心痛齐齐冲刷了他,他就像个刚爬上海滩的孩子,惊讶于陆上世界和天空的美好,但波涛像恶魔一样带走了他的喜悦。它属于那个深不见底的海洋,属于没有阳光的地方。他举起手,最终落在了Sam的头上,用轻柔的声音安慰着他:“我们会找出那个混蛋,不管他是什么东西,我会为你报仇。Sammy,抬起头,你听到我说的了吗?”

Sam听话地抬头,但他的脸上写满了疲倦,他机械地点点头,然后问道:“演唱会怎么样?”

Dean的心凉了半截,演唱会,一切都是因为演唱会。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“永远保护Sammy。”他从记事起到现在都在遵守这个命令,演唱会像个笑话一样摧毁了这一切,他为了去听那些无聊的音乐而抛弃了Sammy,是他让Sammy受伤。这一切都是他的错,他早就该放弃那些无所谓的挣扎,梦想都是些骗人的东西,他属于这里,属于Sam和枪炮。

“很糟……糟透了,从没看过没那么烂的演唱会。”Dean说。

Sam 的眼睛里扑朔着点点光芒,“你喜欢它。”

“我不喜欢,”Dean摇摇头,疲惫地从行李里找出医药箱,“我一点也不喜欢,那简直就是场噩梦,别再提演唱会了好吗?我根本不想回忆起它。”

Sam沉默下来,像只泄了气的皮球。Dean用酒精棉清洗他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,那应该很痛,但是Sam完全没有皱一下眉头,他只是轻轻地呼吸着,好像这一切不过是皮肤上的抚摸。

“你应该会喜欢他的。”Sam突然说道,Dean的手抖了一下,酒精棉掉在地上,“他有一副好嗓子,你也是,你们应该成为朋友,然后组建一个乐队。”

Sam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认真,他盯着Dean的眼睛将这些消息传达给他,就好像他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件事情一样,而该死的,Dean知道他的确是认真的。

“我不喜欢他,”Dean低吼道:“他唱的歌就是个下三滥的婊子,我也不想组建乐队,闭嘴。”

Sam这次乖乖的没有说话,Dean拿出一块新的酒精棉给他擦拭,Sam的那些伤口让他眼睛刺痛,Dean咬着舌头不让自己呕吐出来,他的手在颤抖,连这些基本的东西都做不好,他怎么照顾Sam?

“这不是你的错。”Sam像是看穿了Dean的内心,“你不知道那个怪物会来。”

“我也不知道下次哪个怪物会伤害你,如果我不在你身边,我——”Dean的手颤抖得再也拿不住东西,他放下镊子,双手无助地捂住眼睛,“这都是我的错,Sammy,对不起,这都是我的错,我再也不会离开你身边。”

Sam颤抖了一下,像是想起什么:“不要做你也实现不了的承诺。”

Dean抬起头,他的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。Sam的话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他心里,“不要做你也实现不了的承诺。”他想起那个秋天父亲将手枪交到他手里时他说的话,还有父亲这些年交给他的格斗技巧,告诉他怎样将那个幼小的孩子护在背后。然后就是这里了,Sam坐在他面前,胸口上布满伤痕。

他不能呼吸。

Dean这十几年没做过什么承诺,父亲告诉他言出必行,他对承诺一直很小心。然而父亲在他长成一个男人前就告诉他最该做的事——一切都有关Sam。Sam像是他心中的太阳,而Dean的一生都要围着他转。现在太阳在他的眼前爆炸,Dean坍缩成尘埃。

而Sam低着头像什么也没说过一样,他擦拭着自己的伤口,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墨黑色的阴影,“他明天在后街办第二场,你该去听。”

Sam的话毫无疑问的刺痛了Dean,他摇摇头,没有管那些掉在地上的线头和酒精棉,径自站了起来,旅馆的房间如此空旷,却让Dean无法呼吸。

“Sam,停下你‘培养Dean的兴趣爱好’的行为。”

Sam咬紧嘴唇,他的脸在灯光的照耀下变得煞白,脖子汗涔涔,黏着棉质睡衣。

“你不能一直在我身边,你该有你的爱好,爸爸教坏你了,你不需要——Dean——求你了,去吧,我会照顾好自己。”

“你就是这样照顾好自己?”Dean凌厉的看了他一眼,他的眼神一刹那间很像父亲,Sam恐慌地攥紧了拳头。

“你不能一辈子都陪着我。”Sam轻轻地说,然而他的心里有一部分疯狂地希望Dean能一辈子陪着他。

“我能。”Dean的语气变得肯定而决绝,就像他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,“我能一辈子照顾你。”

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颤抖了一下,他不仅是“能”,他“必须”做到。这么久来,这不仅是他的任务,更成了他灵魂的一部分。Dean起身烦躁地踱步,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,这个家里,他就像一个专制的丈夫,而Sam是那个畏首畏尾的妻子。这个想法像细菌一样在他的大脑里盘旋无法赶走,Dean感觉手脚冰凉。灯光在头顶旋绕,他才意识到这一切都乱了疯了。

“你不能!”Dean从没想过Sam会对着他大叫,Sam跪在床上,刘海遮住了眼睛,“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家,你到哪儿都找不到我,你不能再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身边。你是爸爸的好士兵,不是我的,我不需要!”

“所以这就是你心里的我?”Dean自嘲地笑起来,“爸爸的好士兵,Sammy的跟屁虫。”

Dean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床头柜上还放着半杯Sam没有喝掉的牛奶,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。Sam的脸上红潮未消,他紧紧攥着床单,低吼道:“出去。”

Dean在听到那个词后颤抖了一下,似乎是不能相信自己耳朵,他抬头看着Sam,静静地看着他。

“出去。”Sam重复道。

Dean的身体仍没有动,他们就这样僵持着。

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,Dean一直紧绷的下颚放松了,他的背部曲线也平缓了下来,他拿起挂在椅子上的毛绒大衣,随随便便裹在身上,打开房门,门外下着大雪,寒风灌进他的脖子里。他没有看Sam一眼,迎着风走了出去。

 

 

***  

夜空曾经是那么干净,像被仔细清洗擦拭过一样,星星在上面反光,Sam坐在河边,河水弄湿了他卷起的裤脚,他拿着一根水草,夏天的水汽氤氲在Sam身边,他笑起来,就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。父亲的将车停在远方,Sam在天上数着星座,小小的脑袋靠在Dean的肩膀上,虫子在水里鸣叫。

雪水黏住了Dean的眼皮,他艰难地睁开眼,一片灰色的天空撞进了眼帘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路边睡着了,大衣上的水结成冰。Dean的手指没有知觉,他搓了好一会儿才让手掌变得通红。

Dean用力吸了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,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像个刚酒醒的醉汉。这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,他只能听到雪花往下落和自己的心跳声。

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,但他的身体像是已经为他确定好了方向。当Dean又走进旅馆时他一点都不意外,雪落在院子里,压垮了门前那棵老树。

他希望Sam没有在等着他,至少他就不会尴尬,他们能把之前说得一切伤人的话抹去重来。房门虚掩着,Dean轻轻推门,但是门没有动,他又用力地推了一下,门那边有什么东西正挡在后面。Dean从门缝里看过去,他看到一个金褐色毛茸茸的脑袋。

“Sa……Sammy。”他轻轻地叫。

门那边的人像是正在熟睡一般,小脑袋微微晃动了一下,又靠在门上了。

“Sam!”Dean只能大叫。

他依然没有反应。

Dean渐渐慌了起来,他开始用力敲打旅馆的门,Sam的耳朵正贴在门上,Dean肯定他会听到这雷鸣般的敲打,但是Sam的身体仍然软绵绵靠在上面,如果他听到了不做出回应,那代表着他不是不想,而是不能——。

Dean小步跑到窗户旁边,窗帘开着,但他看不到Sam的脸,他跨坐到窗台上,视线所接触到的是窗台上一个黑色的脚印。他肯定那个脚印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Sam。天——Dean感觉自己的肺坏死了,他纵身跳下去,停在房间里面。

Sam靠在门上,他睡在血泊里,小小的脸低垂着,手指上都是鲜红的血。Dean抱住他,Sam的身体在他怀里是如此冰冷,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,Dean用力亲吻着他的头发,他能感觉Sam在他怀里颤抖,天啊,Sam,Sammy。

“Sammy,说话,快点说话,告诉我你还活着。”Dean抽泣着,他抱住Sam小小的身体,就像抱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。

“混蛋。”他听到Sam用细细的声音说。

Dean的泪终于在那一刻决堤。

 “没关系,Dean,我不痛。”Sam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。

温热的液体滴在Sam的脸上,一滴接着一滴,Sam不敢抬头,他想象着那是尼亚加拉瀑布,他尝到了瀑布的咸味,在嘴里化开,像一片刚落下的雪。

他不愿意承认那是Dean的眼泪。

Dean的嘴唇亲吻着Sam柔软的金色头发,世界除了Dean都变成黑白。大雪毫不留情地冲刷着一切,掩盖了门前的台阶。

“Sammy,以后只做你的摇滚歌手,好吗?”

Sam在心里说好的,他的心里有一部分警告他Dean哪里出了问题,他吐出单词的音调不再轻松,不再夹杂着阳光的小调,他的身体比自己颤抖得更厉害。但他的伤口疼痛,心里更是伤痕累累,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更多的问题,他躺在Dean的怀里,听着Dean的心跳和雪声。

世界静止,只剩Dean和Sam轻轻呼吸。


2016-01-05 15 9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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