标题：于梦想之地迁徙

配对：Sam/Dean

分级：R

梗概：当Dean的名字一点点填满整张纸时，Sam曾经以为他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。

 

 

 

Dean的嘴巴在张张合合，Sam自然知道他在说话。

单词听起来像无意义的字母，当夏天潮湿的风从窗户里飘进来时，正好吹落Dean落在鼻梁上的睫毛，Sam看着它像个小怪物一样爬进Dean的衬衫，在那片长着金黄色雀斑的皮肤上遨游。

他现在有些开始嫉妒起那根睫毛了，如此荒诞，因为Sam的手也想爬进Dean那开着两颗扣子的衬衫里，用指尖在温热的皮肤上游弋，一直往下，随心所欲地看看衣领投射的黑影下究竟是怎样的一般光景。

“Sam！”Dean在他对面不满地大叫，斥责他的心不在焉。Dean的棕褐色的眉毛微微皱起，嘴唇向外轻轻地嘟着，唇瓣上润着亮晶晶的水珠，大概是他喝的威士忌在嘴上留下的痕迹。他总是在喝东西时把液体弄得到处都是，留下Sam为此心神不宁。

“Sammy？”

Sam从一片眩晕中惊醒，粉红色的光线在他眼前环绕成光怪陆离的线圈。

“干什么？”

Dean从座位上站起来，眉头紧缩，手中的酒瓶被重重摔在桌上，撒出金黄色的液体。

“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听我说话？”

Sam可以看见他年轻的哥哥嘴唇发抖，本该丰润饱满的唇瓣皱成扭曲的弧度。

Sam抬起头，他才感觉到身体里的酸麻和胀痛，骨骼正像病毒繁殖一般抽长。

“你可以再说一遍。”Sam平静地说。

Dean看着他，双唇紧抿。他收拾掉桌子上堆成小山的资料，Sam猜测他刚刚可能是在说案子，然而他根本无心集中注意力。

每当爸爸走后他就变得嗜酒如命，Dean喝掉瓶子里剩下的酒，就像喝掉一杯白开水一样迅速。他把资料堆叠在地上，转身关掉窗户，一直撩在头发和纸上的风停止了。

房间内的空气变得沉闷而燥热，时间在这一刻静止，而Sam的心突突地跳，呼出的气在Dean头上膨胀，一触即发。一切都不对，只要Dean和他共处一室，一切都会变得不可思议。

他看着Dean拿着一本过期的杂志走到床边，头发压在暗紫色的枕头上，双脚翘起。

“对不起。”Sam说。

Dean低着头，眼睛逆光，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哼声。

Sam低下头去看数学书上形状怪异的公式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，草稿纸上已经被画满了Dean的名字，夹杂在可笑的算式和一两句莎士比亚节选里。这个本该普通的名字在草稿纸上始终比任何东西都要显眼，Sam小心翼翼地把草稿纸藏在日记本里，以防被要教他课程的哥哥发现。

蝉在窗外嘶鸣，而Sam的余光落在低头看杂志的Dean身上。这个夏天他突然发现也许Dean是闪着光的，就这么静静坐在Dean身边是Sam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假期。老师组织他们去盐湖度过一个短暂周末的时候，Sam决定留在Dean身边，他靠在学校大门口等待，直到黄昏降临，才想起Dean在修车厂找到的新工作。

他在夕阳里走回家，“家”是Sam对汽车旅馆的戏称，当Sam发现和新同桌说起“家”时他的反应要比听到“旅馆”时正常许多时，他再也不会告诉同学和老师，自己和哥哥住在一家旅馆里。黄土和灰尘被在公路上过往的车辆抛起，Sam在一扇橱窗前驻足，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。

那里摆着一本落着厚厚灰尘的笔记本，烫金的封底上印着齐柏林飞船的硬照和Jimmy Page的斑卓琴。Sam知道自己几乎是一看到它就爱上了这本笔记本，他和Impala是如此相配，颜色和风格都匹配得完美无缺，Sam甚至没有思考就买下了它。

Sam选择将它作为自己的日记本。从他过完十六岁生日起，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过了写日记的年纪，但也正是这个夏天，他的身体疯长，骨骼和肌肉打着拉锯战。而Dean在他眼里突然大放异彩，他的荷尔蒙像疯了一般往Sam的喉咙里灌，一举一动都能让Sam忘记呼吸。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抒发这些莫名其妙的感情的媒介，日记本正是不二之选。

Sam把数学作业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，闷热的天气让他心烦意乱，他的指尖毫无节奏地击打着桌子，双脚交叉，窝在旅馆上锈的铁椅上。

“兄弟，你像吃了炸药包。”Dean从杂志里抬起头对他说。

Sam起身去把他哥先前关上的窗户打开，夹杂着丁香花的空气带着干燥的风灌进他的鼻子里，Sam狠狠吸了一口气，“天太热了。”

Dean放下杂志，走到他身边，带着火炉爆炸一般的热度，Dean的味道那么浓烈，让Sam的脑袋几乎不能正常思考。Sam常常希望Dean离他远一点，那样他就可以解出那几道该死的数学题，也能弄清楚自己究竟正在为了什么而沉沦。他听见Dean说：“我一个人做不了这个，我不能一个人去杀了一窝的吸血鬼。”

大概是他早些时候盯着Dean而忽略的那个案子，风变得尖锐，丁香花的味道变得刺鼻，Sam关上窗户。他看见Dean痛苦地看着他，Sam意识到他长得比以前高了，甚至超过了眼前的Dean，而Dean在爸爸给他的那些重任下几乎无法像Sam一样生长。

Sam弯起嘴巴，眼睛里闪着残酷的光，说：“爸又跟你说什么了？”

“案子，他希望我们去解决那群吸血鬼。”Dean终于说了出来。

“我相信他自己能够解决，反正他这次离开也不只一两个星期了，难道他多在乎晚几天回家？”

Dean看着他，Sam发觉他的哥哥在仰视他，这一定是从最近几天开始的，因为Sam从来没觉得他对Dean的控制欲如此强烈，他哥哥的仰视让一股无法言喻的快感在Sam心中爆炸开来。

他需要Dean对他让步，在他眼前低头。而事情正朝着他期待的方向跑去，Dean低下了头，那本杂志被他紧紧攥在手中，他的声音颤抖，“他是我们的爸爸，Sam，你不能就这样把他排除在外，你不能就这样退出。”

我会退出的。Sam想，总有一天他会带着Dean离开这个腐烂的“家”，而那个时候Dean会感激他所做的一切，他能在他们都冷静下来时做自己想做的，而不是被他们的长官像提线木偶一样控制。他对John感到愤怒，没有人有权利命令Dean要做什么，他在心里叫嚣着这是我的，我的Dean。他只能听我的。

但Sam还没有准备好将他自己向Dean坦露，Dean的头发在阳光下闪光，他双目通红，写着暴躁和愤怒，他却不敢确定这愤怒是针对自己的，还是他们的爸爸。他想把手覆盖在那片毛茸茸的头发上，而Sam只是咽下口水。

“你去我就去。”

Dean看着他松了口气，眼神没有从Sam的脸上移开。他的眼睛里闪烁着Sam看不懂的光芒，他把杂志扔在Sam的胸膛上，那本该是一个平常至极的动作，Sam会接着杂志回击他的哥哥，两人推搡着大笑，冰冻融解。

但是他没有，他的手按在杂志的封面上，Dean手掌残留的热度从纸上传来，他盯着Dean的眼睛，掌下自己的胸膛里心脏狂跳。

Dean也没有嘲笑他，依然用那种眼神看着他，像是他已经发现了Sam最近的反常。空气在黏糊糊的眼神里变得潮湿，他和Dean的脸近得可能只有一毫米的距离，有那么一瞬间Sam觉得Dean可能是要吻他的嘴唇，或者至少是脸上的任何一个部分。

但Dean向后退了几步，他抱怨地说：“听你说这话简直就像是我有了一个小妹妹。”

Sam还未能控制住他奔腾的血液，心脏最先回到正常的频率，像是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底，“闭上你的嘴巴，Dean-o。”

Dean大笑着击打他的肩膀，锤击在骨头上甚至让Sam觉得疼痛。Sam觉得这件事并没有Dean表现出来的那么好笑，然而他也张大嘴巴，让多余的空气钻进他的肺里，震动出大声的笑。他的嘴巴向上弯着，眼角皱起。笑声将他们之间暧昧的气氛赶尽杀绝，Sam痛恨这个，但是他无法阻止Dean，就像他无法阻止自己爱上他的兄弟一样。

乱伦是罪，那么他对这种罪甘之如饴。

 

 

****

 

Sam在Dean的催促声中爬上了床，他将头靠在枕头上，闻着廉价洗衣粉的味道。他看见星星在旅馆墙上的影子，在夏风里摇曳着，让他双眼酸胀。他闭上眼睛，眼前全是Dean，Dean，Dean。

Dean的呼吸声时轻时重，像在草地里微小的虫鸣。Sam邪恶地想，我能让他的呼吸停止，就只用温暖的嘴巴贴上他的，Dean会吃惊得忘记呼吸，萤火虫断了尾巴，在他的心里扑腾。Sam能用牙齿咬上他脖子一侧的皮肤，感觉动脉里鲜红的血液在他齿下涌动。

我可以，我可以。Sam心里默念着。他在黑暗里爬起身，几乎能听到Dean做梦的声音。因此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，冰凉的触感暂时安抚了他狂躁的内心。Sam坐在书桌旁，抽出日记本。

短短几个月，日记本已经开始掉皮，小小的斑卓琴已经被磨损得看不清模样。Sam的手指放在扉页上，那是Dean的名字，水性笔勾勒出的四个字母，让Sam一瞬间忘记了他身在何处。

笔记本用掉了一大半，Sam在月光下回忆起他和Dean的过往，即使闪现的都是些不愉快的记忆，他依然能在强烈的火药味中嗅到Dean给他的点点滴滴。

借着溜进来的点点星光，Sam的手下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滑动。他愿意记下Dean对他说的所有话，愿意告诉Dean他内心所有的想法，然而此刻他只能跪坐在窗户边，偷着微弱的光，像个苟且偷生的寄生虫说着下流的心事。

没有人会回应他，没有人会发现Sam是一个活该被唾弃的怪胎。他不为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Dean而悲伤，反而庆幸起爸爸在遥远的地方。

Dean。Sam写下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感情。

“Sam？”Dean含糊的询问在他身边响起，他清了清嘶哑的嗓子，明显是刚从睡梦中惊醒。

Sam“啪”地一下合上笔记本，Dean还在找他的鞋子，当他拖着宽大的拖鞋走到Sam身边时，Sam已经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书。

Dean在他面前蹲下，眉头皱起，他试图把Sam从地上拉起来，而Sam的屁股正坐在那本笔记本上，他倔强地靠在墙上，发出极不情愿的嘘声。

“你在干什么？”Dean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确定。

“复习。”说着Sam打开了手里的书，接着他发现这正是Dean白天看的那本杂志。

然而Dean并没有关注在他正在看的书上，他先是伸出手摸摸Sam的额头，当那双长着老茧的手贴上Sam的皮肤时，Sam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。Dean和他靠得很近，旅馆里开得过大的空调吹在Sam的皮肤上，让他的胳臂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。

他听见Dean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在他旁边一样靠着墙坐下。Sam和Dean手臂靠着手臂，膝盖挤在一起，Sam向Dean的那边靠了靠。

“我是不是把你逼得太紧了。”Dean问道，然后又像并不情愿听到Sam的回答一般补充：“马上要考试了是吗？Sam，你可以留下的，我是说，我可以一个人去杀那些吸血鬼，你就留在这里，好好看书。”

Sam惊讶地看向Dean，“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。”

“我得照顾好你。”Dean对他说。

Sam发出一声嗤笑声，“我已经不是小孩了，Dean，我能照顾好自己，我知道面对吸血鬼该往哪里砍。”

“那你愿意吗？”Dean直直地看着他，黑暗里那双眼睛格外明亮，似乎能直接看到Sam的心里，看到他那些肮脏龌龊的想法。

一时间Sam没有反应过来，他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Dean，直到Dean又重复了一遍：“我不知道该怎么说，Sam。有时候你在我面前，而我觉得你根本不在那里，像是你的心已经跑到了别的地方。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吗？”

Sam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回答出“愿意”，他愿意为Dean做任何事，不用说端掉一窝吸血鬼，就是将他的心脏献给狼人，将他的躯体送给鬼魂他都在所不惜。但他的身体此时完好无损，心却像被千刀万剐一样疼痛，吸进去的气甚至不知道如何才能吐出来。

Sam艰难地问道：“你认为我想离开你们？”

Dean的沉默此刻是最讽刺的回答，他靠在斑白的墙上，头微微上扬，Sam看着他流畅的颈部曲线，喉咙发紧，“在我和你还有爸换了那么多座城市，那么多所学校后，你居然还认为我想离开你？”

Dean侧头看向Sam，眼神里冒出一丝慌乱。他的Sammy在星光里询问他，他的眼睛里却盛着若有若无的泪水。Dean从没见过Sam如此锋利过，他像带着刺的花朵刺痛了Dean的灵魂。

如果Sam是Dean想要逃离的对象，那世界上没有能让Dean愿意留下的人，反之亦然。

Dean把Sam搂进怀里，他不在乎他们是不是已经过了还能搂搂抱抱的那个年纪，他只知道他还是那个必须要照顾好Sam的大哥。

Sam的脸贴在Dean的胸膛上，Dean强劲有力的心跳贴着他的耳廓传进Sam的心里，他的鼻腔里满是Dean的香味。Dean的皮革和酒精味，浓重而令人安心，Sam从未觉得这两种味道交融是那么好闻，他把头埋进Dean的睡衣里，感受着Dean的手掌在他的背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，慢慢闭上眼睛。

他不管现在的生活多么糟糕，他在漫无止境的搬家和转学中度过，课余作业总是射击和打猎，但他把脸靠在Dean的身体上，或者说是Dean把他拉进怀里那一刻，Sam就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。他在茫茫迷雾中彳亍，但Sam知道他有个家，Dean永远在那里。

Sam的掌心发热，他坐在那本写满Dean名字的笔记本上，回抱了Dean。下一秒他觉得Dean会给他唱起摇篮曲，但是Dean把下巴放在Sam的肩膀上，头发扫过他的脸，空调凉飕飕的冷风吹在彼此的肚子上，但谁都没感觉冷。

“对不起，Sammy。”

Sam想究竟是上帝的安排还是Dean故意打断这份宁静，他的嘴唇将要吻上Dean的脖子，将要濡湿他流着汗的肌肤，他心里的暴躁几乎要被Dean抚平，但他停在了半路。

Sam的胃沉了下去，他在黑暗里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，“你在为什么道歉？”

Dean依然用手拍着他的后背，但他紧闭嘴唇。Sam希望Dean告诉他是因为他问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，但Dean沉默着，和他一起靠在小小的房间里，听着窗外嘶哑的虫鸣，老旧的空调轰隆作响。

说话。说话。Sam在心中怒吼。

沉默是黑暗里的死神，星空低垂，黑夜的嗓音低沉，Sam靠在Dean的身上，觉得自己几乎死去。

第二天Sam在哆嗦中醒来，口腔里混杂着隐隐的刺痛和怪异的气味，脚裸露着放在地板上，脸颊上却有温热的触感。Dean的胸膛在他的身下起伏，他们倒在地上，Dean的右手环绕着Sam的腰，让他的上半身靠在自己的身上。

Sam才发现自己的下身正顶着Dean的大腿，他小心翼翼的从Dean的胳膊中钻出来，把那只僵硬得发白的手臂放在Dean的小腹上。

他跪坐在Dean的身边，膝盖坐在地上，艰难地关掉了空调。喉咙里疼得像吃了石子，Sam不敢肯定他昨晚有没有在睡梦里叫喊Dean的名字，但他确信无疑自己在Dean的怀中哭了出来，睫毛和眼皮黏糊糊地粘在一起，他不得不掀起依旧刺痛的眼睛来查看睡在地上的Dean。

他的哥哥依旧在他身边毫无防备地熟睡，眼睛在晨光的嬉戏下微微颤抖，他的半边脸藏在光影里，轮廓浓重得像涂了油彩。有那么一瞬间Sam觉得自己仍在做梦，心房脆弱得像从梦里刚走出来一般，他疑惑耳朵里为什么只剩下呼吸，疑惑肉体此时失去了感知力，只知道他的嘴唇正放在Dean装点着褐色雀斑的鼻梁上。皮肤冰凉而柔软，Sam想起他们在蒙大拿州吃的装饰着花生碎屑的奶油冰沙，温良可口。

他只把唇放在Dean的皮肤上一小会儿就离开了，Sam站起身，把日记塞进书包，为Dean盖上薄薄的毯子，直到走到浴室时仍觉得嘴唇发热。

Sam打开生锈的笼头，热水撒在脸上那一刻他的世界仿佛突然爆炸，Dean碎片在他耳边流淌。Sam知道自己沉沦了，这一次他无可救药。

 

 

****

 

Sam把书包丢在桌子上时，发现前座头发乱糟糟的男孩正盯着他看。

男孩穿着露肩的黑色背心，叼着一根中性笔，嘴巴弯起奇怪的弧度，Sam不知道他是怎样在嘴里含着东西的情况下做出那样的表情。他低下头，开始拿出书包里的作业和铅笔。

等到他的桌子上摆满了书，男孩依然在用阴郁的眼神打量着他，Sam坐上自己的椅子，抬起头。

“我是Jack。”男孩含着笔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说。

“Sam。”

“Sam，”Jack低低地笑起来，露出被大麻熏得发黄的牙齿，他把笔扔到Sam的书上，Sam反应过来笔头那边沾满了他的口水，“Sam怪胎，你知道他们给你取的外号吗？”

Sam用数学书的边缘推掉那支令人作呕的中性笔，他已经习惯了新学校对他恶意或善意的揣测。Sam就是这样，几乎从来不跟同学分享自己的隐私，但他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，总有人喜欢找书呆子的麻烦，Sam想他已经习以为常，收住他的拳头，闭紧嘴巴，一切都能风平浪静。

他低下头开始整理要交的作业，Jack的胳膊挡在他的资料上，他的手撑着那只染着三种颜色头发的脑袋，发出奇怪的笑声。

“你是不是忘了什么？”Jack问道。

Sam只是把书合上，从Jack的胳膊下抽出他的资料。他期盼任课老师这时候能走进来，结束他们之间这场愚蠢又无意义的对话。

Jack从地上捡起他的笔，他继续将笔放进嘴巴里，而Sam很确定上面已经沾了灰。此时上课铃像惊雷一样在教室里响起，Jack在他前面嗤笑了一声，轻蔑得仿佛Sam是个下贱的弱者。

“齐柏林飞船不适合你，怪胎。”

Sam握着笔的手猛地颤抖，在纸张上滑下奇形怪状的细线。

Jack看了他的日记本。

Sam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到的，为了防止被Dean发现Sam会把笔记本放在教室，和他那摞高高的复习资料堆在一起，他随身把日记本带去图书馆和阶梯教室，始终把那本不起眼的黑色笔记本放在最隐秘的位置。

还是有人看了他的日记。

Sam的笔被他在手中握紧，心中的愤怒像地狱业火一样炸开，翻涌进酸涩的喉咙。早上他才用嘴唇亲吻了他的哥哥，现在他不希望再用这双嘴唇骂出难听的词句。Sam从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，他握紧拳头，他将要打掉那个人恶心的牙齿，用双手掐住他的喉咙直到他说不出话，没有人能知道他对Dean的感情，即使是Dean，没有人能知道Sam爱着自己的哥哥。

他得把这个秘密带进自己的坟墓里。

老师开始在白板上画款七八糟的字符，他粘稠低哑的声音和暑气停滞在Sam的脑袋里，Sam低着头，用笔在书本上写写画画。Jack的背影在他眼前，而Sam从没这么想揍人过，他的笔几乎把纸张穿透。该死，他不能，他想让全世界都闭嘴，在这个圈猪的牢笼里，老师带着一群盲目懵懂的小猪，故作上帝姿态地给他们喂食。

Sam不能忍受，他恨Jack的莽撞，他恨这个学校，恨他生长在一个畸形的家。

Sam几乎要把嘴唇咬破，仿佛看到手中的笔化为尖锐的利器，扎在Jack自大傲慢的喉咙上。他在下课铃中头晕目眩，而等Sam终于在强烈的失重感中清醒时，Jack的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。

老师被一群爱问问题的学生纠缠得抽不开身，Sam从他的座位上起身，步伐急促地冲出门。他过于瘦长的身体在奔跑时撞上门槛，但他毫不在乎，他得找到Jack，让他偿还加以十倍的痛苦。

Sam在人群中飞奔，他从没在校园中奔跑得这么快过，总是扮演抱着书在校园明星的身边走过的角色，没有人在乎他，没有人故意去提起他。Sam愿意在自己的世界里寻找Dean虚幻朦胧的痕迹，但Jack打破了他的幻想。

他冲进了储存室和洗手间，去了Jack在短短下课时间内能去的一切地方，血液在他血管里奔跑的速度比他奔跑的速度还要快。Sam站在操场外，双手撑着发疼的膝盖，蹲下来气喘吁吁。

Jack不在他能去的任何一个地方。也许这个自大的胆小鬼带着他的懦弱从校园中离开，Sam几乎是乌托邦式地幻想。他在拉长的上课铃中疲惫地回到教室，他知道自己还有机会，他总能赢。

教室的门被关上了，Sam做好了被老师教训的准备，他整理齐翘起来的头发，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——

“Dean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，虽然我没对他这么说过，但他总能印证这句话，”Jack站在Sam的桌子上，翘起的头快要顶到天花板，听到动静后他看向准备进门的Sam，露出得意的笑容。

“我们的怪胎书呆子来了。”

Jack的朋友们——那些戴着耳钉和唇环的年轻人围坐在他的旁边，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Sam。

那本外皮被磨旧的笔记本就在Jack的手上，他拿着笔记本的姿势就像他马上要撕碎那本本子。Sam的脚定住了，大脑里突然一片空白，他认出来那几个人中有Dean的朋友，他们曾一起在修车厂里喝酒打牌。

Sam的大脑里疯狂地叫嚣着阻止他阻止他，但坐在门边的女孩就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Sam，带着好奇和恐惧。她不应该感到恐惧，没有人会害怕Sam，有人叫他怪胎不代表Sam真的是，Sam知道这点。而女孩的眼神令他节节后退。

Jack笑起来，他咽了口口水，翻了一页。

不要。Sam在心底吶喊。他不需要让Dean知道，这是他自己的秘密。

Dean给他买的文具散落了一地。全班的学生都像饿狼一般扑过来，将Jack像王者一般簇拥在中心。

那个刻薄又自大的男孩用手抚平他翘起的头发，清了清嗓子，“来看看怪胎的哥哥？”

他说“怪胎”时像鹰一样盯着Sam不放，嘴角上扬，轻浮地露出一声嗤笑。

“爸爸今晚外出了，Dean喝了很多酒，一回家就倒在了床上。我没有做完代数作业，因为他实在太好看了，我几乎完全不能把注意力放在书本上。”Jack的声音逐渐变得古怪而干哑，他艰难地往下读着，直到同学们纷纷发出作呕的声音。

不会有人想到Sam对Dean的感情，他在学校几乎从未提起过Dean，如果不是他那些大咧咧的朋友，没有人会知道Dean的存在。女孩惊恐地看着Sam，这不是简单的英雄崇拜，Dean是他梦里的爱人，是他乱伦感情的的牺牲品。

“……我想我爱上了Dean。”

Sam哭了出来。

Jack捧着他的黑色圣经，给Sam宣判了罪恶的死刑。

  

 

****

 

水晕染了Dean的名字，Sam沿着书脊撕开笔记本，他觉得心中有个地方就此断裂。

 

 

****

 

Dean坐在椅子上，手里拿着一卷报纸，台灯昏暗地在风中摇摇晃晃。他开始喝第三瓶啤酒。

Sam直勾勾地看着Dean，双手交叉在一起，食指和拇指紧扣。

“你今天去学校了吗？”

Dean抬起来头来看他，似乎是疑惑他问这样的问题，他清了清嗓子，说道：“Sam，正式提醒你一下，我现在已经毕业了。”他坏笑地看着Sam，“你需要我去接你？”

他看着Dean舔酒瓶的舌头，一股躁动在心中升起，Sam将它压了下去，冒出一些更加危险的念头。Sam咬着发苦的嘴唇，把头重重埋进枕头里，话语却不经过滤冒了出来。

Dean听到Sam说了什么，他不太确定，走过去拍拍Sam的头，用夸张的语调说道：“哦Sammy，你真的需要我去接你？”

Dean的朋友们会告诉他那些事，就算他的朋友闭上了嘴巴，当Sam和这个漂亮男人站在一起时，他那些已经觉得他恶心的同学也会联想到什么。

但Sam把自己鼻子挤进柔软的灯芯绒里，发出一声闷闷的“嗯”。

Dean看起来已经彻底被Sam搞糊涂了，他放下报纸，把Sam从一大堆棉絮物里提起来，Sam的脸乱糟糟的，眼睛却强硬地固定在Dean身上。

“有人在学校欺负你？”Dean放低了声音，声线里有压抑的愤怒。

“没有。”Sam很快答道。

Dean和他四目相对，让Sam感到身体发软。让Dean那双绿眼睛看着他，他几乎无法思考。

他在努力回想他为什么要对Dean发出邀请，他本该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，如果Dean没有发现那本笔记本，没有去过他的学校，有些卑劣的感情永远不可能被察觉。

Sam吞咽了一下，他想抓住那道转瞬即逝的光。他想让Dean知道，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。

“Sam，告诉我。”

“你会知道的，你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。”Sam回答着，他把自己的鼻子贴上Dean的，Dean的呼吸近在咫尺，Sam只要张开嘴就能吞下他哥所有的气味。

Dean的瞳孔在Sam的话下放大了，像猫一样眼里闪着绚烂的光。他们的热度天衣无缝地契合在一起，Dean和他膝盖抵着膝盖，双臂交叉，近得超过了正常兄弟的程度。

“Sam，你现在有些吓到我了。”Dean放开他，Sam倒在床上，白炽灯照在他肿胀的眼睛上。

Sam绷紧身体，在床上颤抖着笑起来，空气在肺中震鸣，发出像痰卡在喉咙里的声音。Sam的手放在胸前，挤压着肺里余下的空气，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吐出来，他的背僵直，像被电击一样疼痛得拱起。

“Dean——我糟透了——Dean。”

冰凉的手指覆盖在Sam的眼睛上，Sam在刺眼的灯光下闭上眼睛。Dean，他想这他妈的是Dean，就在自己的身边，他的生活虚假得像楚门的世界一样，除了现在他的痛苦还有什么是真实的。

“Sam，没事了，都没事了。”Dean温柔地顺着他的头发，指尖在头皮上滑过。他俯下身靠近Sam的脸，“我会试着去了解，给我一些时间。明天你不要去学校可以吗？我们在家弄点烤松饼和枫糖浆。”

家。他用了家这个词。Dean管这个摇摇欲坠的旅馆叫家，Sam感到鼻腔酸胀。

“Dean，”Sam说，他鼓足了勇气，“明早可以帮我到学校拿点东西吗？”

“一切都听你的，Sammy小公主。”Dean慵懒地梳弄着Sam，他的味道被温柔的嗓音中和了，Sam的鼻尖顶着Dean的手指，他在一片黑暗中，脑海里仍然是Dean嘴唇笑起来时美丽的弧度。

“我们明天需要谈谈。”Dean说。

Dean从来不说他们需要谈谈，Dean总是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那个。

他是认真的。

“好。”

Dean的手拿开了，他的嘴唇落在Sam的额头上。那一刻Sam的心脏停止跳动，他的吻被一桢桢记录，甜蜜涌满了Sam的胸腔。

他觉得心中那个巨大的黑洞正一点一点被Dean填满，当有Dean在他身边时Sam猜测也许周围的一切也并不都是那么艰难。他在床上舒展着身体，Dean没有像往常一样朝他大吼着要他去洗澡，他给Sam盖上被子。

这是Dean的床，Sam的脖子旁边有一根暗金色的头发，他闻着Dean的味道，在声嘶力竭的崩溃后陷入睡眠。

 

****

Dean压低的声音吵醒了Sam。

Sam睁开眼，他还睡在Dean的床上，肩膀和手臂因为睡姿不当而十分胀痛。他眯起眼睛，Dean正坐在台灯下，用手捂着嘴巴朝电话里说些什么。

Dean很奇怪，他看起来像是在央求什么，Sam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单词，从Dean的态度里他已经能猜到电话那边的人是谁。

Dean在一声叹气中挂掉了电话，Sam把头重新埋进被窝里。

“Sam，醒醒，爸爸要我们去堪萨斯。”Dean的音量恰到好处，他带着疲惫的语调唤着Sam的名字，让Sam心中升起不安的疑云。

Sam从被子下面钻出来，揉了揉眼睛，“现在？”

“抱歉，是的，就是现在，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到。爸爸在那里遇到麻烦。”Dean从床底下抽出他们的包，开始往里面塞衣服。

“他不能自己解决吗？”Sam还没有思考就将这句话说出了口。

Dean停下手中的动作，抬起头瞪着Sam，“那是爸，Sam，他可能就要死了，你怎么能这么说？”

“对不起。”Sam低下头，蜷起脚趾头，揉了揉他的头发，他小心翼翼地找着合适的措辞，然后问道：“那还有松饼和枫糖浆吗？”

Dean的脸上立刻写满了愧疚，他把Sam的作业和书放进包里，他碰了被撕成两半的日记本但他没有去看。Dean舔了口嘴唇：“也许等你找到新学校——我们还能商量这件事。”

新学校。噢。Sam酸涩地想，说的好像这件事还能被重提上日程一样。他们现在在汽车旅馆里，明天也许就会在某个怪物的巢穴里，他们的“谈话”只会被推后，直到被Dean淡忘。

“给我五分钟好吗？我还想睡一会。”

Dean朝Sam尴尬地笑了笑，“我会叫醒你的。”

Sam躲在被窝里，台灯的光对他来说第一次如此明亮，从单薄的被子里钻进来刺痛他的眼睛。他将眼睛闭上，觉得喘不过来气。

他的世界里都是Dean的味道，在这个小小的，不透风的被窝里，他感受着Dean残留的体温和气味，肆意地拥抱他的哥哥。在这短暂的一刻，风还在外面慢慢地吹着，他拥有Dean。

Sam希望在这个闷热的夏天里下一场大雨，盖住沥青路上厚厚的尘土，遮住Dean鲜艳夺目的双眼。他希望蝉不要鸣叫，时间不要前进。他希望他心无旁骛，错过那家摆着笔记本的摇滚商店。

Dean在给枪上膛，金属摩擦的声音刺耳依旧。Sam不担心他的哥哥会打开他的日记，细数其中病态疯狂的迷恋，Dean的眼睛被他自己蒙蔽，就如Sam的灵魂在心甘情愿为Dean凋零。Sam希望自己从未爱上这个男人，他希望回到那个Dean抓着他的手教他画画的年纪，两张脸都青春稚嫩，心无杂念。

而更多时候，Sam希望自己从未出生。

 

 

FIN